第八十六章 驼铃里的刀声(一)

赵一惘隐去在家中受责一节,将一路的经历与萧山鸣等人简略说了一番。三人听后虽不全信,但对赵一惘的芥蒂也打消了不少。萧山鸣双拳一抱道:“赵公子既然知晓那三千舵的所在,为何不早早去了,还要在这镇沙馆里滞留?”

赵一惘笑道:“这就可有话说了,三位请来坐下一叙。”赵一惘说罢,就听老板娘娇声呻吟道:“你们可算是说完了,你们说也就是了,还要挡住奴家上楼去歇息的路。”赵一惘自从住进这镇沙馆,便向来不敢直视这老板娘,一来是这老板娘艳丽的过火,怕多看了两眼便会着了她的道。二来是这老板娘有几分蹊跷的诡异,她平日里对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总是格外殷勤,也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下了楼,赵一惘招呼木头道:“酒保,拼两张桌子,再准备些下酒菜。”

“得嘞!”木头应和一声,将两大张老榆木桌拼到了一起,又搬来八把椅子后便哼着小曲儿进了后厨。八人围着桌子落座后,赵一惘首先开口道:“小弟现在回答萧兄的疑问,之所以小弟与四位姑娘没有去那三千舵,而是逗留在此,全然是因为那三千舵如今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问话的是萧山鸣。

赵一惘道:“那三千舵的总舵所在,在那寒鸦城里。诸位可知道寒鸦城?”

萧山鸣稍作寻思便开口回道:“有几分了解,当年大风还没有刮来黄沙时,这大漠原本有三州,分别是苦枯骷三州,三州同音不同名。但光见这三个字,便知道这三州不是什么好去处。而赵公子口中的寒鸦城,便是当年苦州的州府。”

赵一惘颔首感慨道:“的确如此,苦枯骷三州从东往西依次排开,一州比一州寒苦。当年三州所建的城池流传到如今,大抵都被风沙吞噬。而寒鸦城因靠近中原,所以得以保留。正因如此,三千舵也将寒鸦城当做了自己的根基所在。每个月的月末,寒鸦城四周便会升起狂沙风暴。诸位应晓得,那等的风暴,就算是陆地神仙都不一定能安稳穿过。所以小弟与四位姑娘留在此处,也全然是为了等那风沙消散以后,再动身出发。”

萧山鸣听罢后,心中忖度道:“原以为史定应几人是分开镇守一方,没成想他们是聚于一起的,这倒是难办了许多。”思索罢,他开口问道:“那寒鸦城既然是三千舵的老巢,想来把守定是森严,不知赵公子可想到进城的办法了?”

萧山鸣话音刚落,就听地那身着黑白混色袍子的姑娘开口道:“还未请教诸位的来历?”

赵一惘摇头微笑道:“怪我没有介绍,落棋姑娘,这几位乃是鹿岳书院的高足。”

落棋淡淡道:“原来是书院高足,失敬。不知几位前去三千舵,是为何故?”

萧山鸣回道:“不瞒棋护法,我们去三千舵是为了讨人的。在下有一兄弟,被那史定应给拿去了。”

落棋不同与其他三位姑娘,她的表情永远都带着一股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萧山鸣说完,她当即又道:“阁下的那位兄弟,也是书院中人?”

萧山鸣点头,落棋道:“既然他也是书院中人,那为何书院只派了阁下三位来寻。难道书院不知覆族的凶险?”落棋字字如钉,锋利异常。连赵一惘,都觉得她有些咄咄逼人了。萧山鸣也没多做解释,只道了一个是字。

想起那日在剑墟之外,瞧剑墟之中风云波动,天地变色时,吕梁梦陡然吐出一大口黑血,随后便倒地不起。众人当即慌做一团,杨先堡与紫云道长几人联手为其稳定下伤势后,随行的几位鹿岳书院学生便将吕梁梦送回了燕临。当时场中只剩下了萧山鸣三人,无奈之下,三人也只好就此往西而去。虽说卫理当日承诺要将董平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但覆族中人的诡诈多变他们早就领教过,自然是不会信任卫理这个贼头子。

落棋淡淡道:“要进哪寒鸦城并不难,如今三千舵四大长老,有三大长老身患重伤,不足为虑。至于他们底下的堂主香主舵众,也只是土鸡瓦狗罢了。等过两日,趁着沙暴颓弱。我与三位妹妹打个头阵杀入寒鸦城中,帮赵公子与几位先诛了史定应,救出被困的那位书院学生后,再去杀了三千舵主卫理。”

萧山鸣几人心中是又气又笑,他还道这棋护法有什么好主意,怎么说出来的一番话,跟小孩子的戏言一般。见萧山鸣三人皱起眉头,赵一惘笑道:“三位莫要不信,依四位姑娘的实力,我想在那寒鸦城走几个来回也并没多大问题。”

此时木头端着酒菜走了上来,他吆喝道:“来喽!猪舌尖,心膜膜,里脊肉,尾巴根……还有一坛好酒竹叶青,几位且慢用。”

萧山鸣一启开那酒坛的泥封后,倒一碗酒对木头说道:“能平安无事进到大漠,还多亏小哥照应,这一杯我萧某敬你。”

木头先是推辞了一番,随后实在馋酒,便将萧山鸣给他倒的那杯酒喝进了肚子里。木头一吐舌头,吸溜两声道:“好酒!”

见木头将酒喝了,萧山鸣便暗自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酒能喝。

落棋姑娘摇头道:“要试有没有毒,那就干脆些,何必遮遮掩掩。”说罢,落棋将束住一头青丝的大簪子给摘了下来,各往酒菜里探探后说道:“没毒。”

落棋如此一弄,场中众人都尴尬不已。一旁蓝色宫装的女子摇摇落棋的手臂,又对她耳语一番,落棋皱皱眉头表示不悦。这时孙明香吟吟一笑道:“落棋姑娘说的是,这群大男人生的五大三粗,但行事还没有姐姐敞亮。”

落棋淡淡一笑道:“虽说是行事敞亮,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我没眼力劲儿呢。”

几人干笑两声,也都没在说话。

而木头一来到后厨,就将吞进嘴里的那杯酒噗的一口,又给喷了出来,他笑道:“想捉弄木老爷,我呸!”

饭桌上赵一惘瞧瞧缄默的众人,打圆场道:“诸位有没有发觉那老板娘有些不对劲。”

林三川喝酒吃肉,含糊不清道:“那贼婆娘不知在这大漠里过了多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三千舵所在何处,我看她说不定跟那史定应是对老情人,她怀里那孩子指不定就是二人的野种。”

孙明香无奈笑道:“我说林大哥,你就留点口德吧。”

林三川一耸肩,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道:“别人都是用七个孔出气儿,我现在用六个孔出气儿,难免话就多了些。”说罢,他还指了指蒙着眼罩的那只瞎眼。

那捧书的姑娘摇头笑道:“我看到不尽然,那老板娘怀里的孩子有些奇怪,住在这客栈里四五日,可没听那孩子哭过,笑过……”捧书姑娘欲言又止,但众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萧山鸣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多加些提防。”

几人又坐了会儿,待木头从后厨出来,给了萧山鸣三人几把房门钥匙后,几人便告了别,各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间老木屋,四尺红纱帐,烟火迷离,儿歌彻响。投过悬挂在屋内的红纱帐看去,瞧得见风姿绰约的身段正坐在矮椅上,轻轻为藤篮中的婴儿擦拭着身子。

似梦呓般的声音穿来道:“孩儿,妈妈又能陪你许久了。”

蓦然间,又是灯火阑珊时。

孙明香刚洗完个热水澡,一身的舒畅。她随意披穿起衣服,拿起盛放在针线盒里的剪刀就修剪起了指甲。孙明香称的上是有无双的美色,连那琴棋书画四位姑娘,都逊她一筹。此时,她似凝脂白玉般的肌肤还带着淡淡的水汽,泛着可爱动人的婴儿白。她秀指轻动间,长在珍珠般脚趾上的指甲茬便被她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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