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了堂再回门不迟
二狗此刻犹如被九霄云雷连劈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下,少一下都是对雷公电母的不尊重,他的脑海中一直翻腾着那句“旁边解肉的那个才是!”。
这个时候真正在二狗的心底撒上最后一把盐并埋了土的,却是他的贴心好嫂嫂。
嫂嫂自是心中早有成算,她故意瞪眼怒视那布庄伙计,大声道:“你这卖布的翘嘴儿(泛指喜欢说话骗人的买卖人)休要唬俺们!那解肉的明明是个男人,俺兄弟要相看的是范家的女儿,她如何能是男人模样?!”
那卖布伙计惯常迎来送往,嘴皮子功夫自然不差,他大声笑道:“恁等却是不知,这世上的人样子千奇百怪,有那男生女相的男人,自也有女生男相的女人。而范家女儿正是女生男相,有得一副猛汉的身板儿,可力挽疯牛,单手捉豕,整个榆下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偏你这外乡人少见多怪!”
这街道本就不甚宽广,两人的嗓门又故意放开,因此不但周围的路人多被吸引,便是那肉铺里的主儿家也受了惊动。
范家女汉只在那里解肉剔骨,对外面的事物不曾半点动扰,偏那明眸善睐之少女是个好事儿的,她听得动静便往外张望,稍后便巧笑嫣然的对女汉说道:“范姐儿,对过布庄的那翘嘴儿伙计正编排你哩!”
范家女汉顾自剥那猪皮,也不曾抬头看一眼,只问道:“那厮十足的碎嘴!却不知编排过俺几回哩?痛打了不知几十回也不晓得悔改,实在厌烦他惫赖!左右也无甚新鲜说头儿,随他嚼磨儿(牛羊反刍,意指老调常弹)去吧!”
莫看这范家女汉长得粗陋如张飞,嗓音却十分的细腻,甚至比美若天仙的刘家女儿还要清脆三分。
那刘家女儿只掩嘴儿一笑,却有说不尽的风情,她道:“范姐儿倒是好肚儿量!竟容得翘嘴儿八哥儿与外人说伱哩!”
范家女汉猛然抬头问道:“甚麽外人?”
刘家女儿笑道:“两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男女。那女的倒还罢了,只有些蛮力,脑子却蠢。那男人却不然,他虽生的矮小,身量却十分的匀称,看面相应该年岁不大,见识却有些不凡,竟能领悟些我家爹爹的手段。”
范家女汉惊道:“倒不知是何样人等,居然能受奴娘你一句夸赞!”
刘家女儿将葱白似的小手儿往铺外一指,道:“那不就是么?!”
范家女汉往外定眼一看,目光穿过几个身影,却正好与那神情呆滞的二狗看了个对眼儿。
说起来,二狗的长相并不差,浓眉大眼儿,肤色如玉,个头虽矮,却非那种短手短脚的矮敦子模样,他就像一个身形完美的俏哥哥进行了等比例的缩小,恰如男儿版的芭比娃娃一般。
偏偏这种模样的二狗,却是最能击中范家女汉心底最柔软的那点儿少女心意。
尤其是二狗那漠漠的眼神,与她对视时的那种如小兽儿幼崽受惊般的怯懦,更是彻底激发了范家女汉的母爱——本能,这是她自有女儿家的心思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范家女汉顿时长身而起,将那解肉刀重重的往案板上一扎,竟直接将刀身没入其中,只余刀柄在外。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却如老罴出行一般,踩得脚下的青石板路“咚咚”作响,径直来到那布庄伙计身前,长手只一抓,却如抓鸡仔儿一般将他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