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比起古龙水,亚瑟更关心的显然是伯尼·哈里森这个名字在香水师圈子里的知名度。
亚瑟揭开香水瓶盖轻轻嗅了一口,随后满意点头道:“不得不承认,芮谜先生,你配置的香水几乎就要与伯尼·哈里森先生一样好了。你知道哈里森先生吗?他就是凭借着这一手配置香水的绝活步入上流社会的。”
芮谜听到亚瑟提起伯尼·哈里森,情绪明显和缓了不少。
他笑着回应道:“您真是过誉了,虽然我自认确实在香水配置方面略有心得,但是距离哈里森先生这种为多位大客户提供长期香水、化妆品供货的时尚圈大人物还是有不少距离的。”
亚瑟见话匣子已经打开,微笑着诱导道:“是吗?可是前不久我还听哈里森先生抱怨过,最近去找他订货的人明显少了不少。你们这些法兰西香水师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少的竞争压力啊!不过在我看来,这其实挺好的,不列颠向来提倡自由竞争,只有在同行业内拥有足够多数目的强力竞争者,才能促进产品质量的进步。”
“哈里森先生的客户少了?”
芮谜听到这话,禁不住眼前一亮,但很快他又赶忙收敛笑容,连连摆手道:“不过话回来,伱们英国不是有句谚语吗?即使是一个破产的富翁,也比乞丐要富樱哈里森先生家大业大,即便损失几个客户也无伤大雅。再了,他只要把持住像是亨利·德拉蒙德先生、托马斯·克罗克先生以及艾尔登伯爵这样的大客户,在短时间之内,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挑战他在香水调制届无可动摇的地位。”
亨利·德拉蒙德、托马斯·克罗克以及艾尔登伯爵?
亚瑟听到这几个名字,只觉得有种心肺骤停的感觉。
他现在总算明白伯尼·哈里森的议员位置是怎么来的,这家伙的政治光谱又落在哪一条线上了。
这家伙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死硬派托利党议员,甚至皮尔爵士这位现任托利党党魁能否管束住他都得先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哈里森先生供货的几位大客户中,亨利·德拉蒙德先生是一位常年以‘老派托利党人’自居的下院议员及银行家,除此之外,他还多有着述,当然了,其着作多是落在宗教学方面的。
而且德拉蒙德先生还是个知名的大嘴巴,他经常在下院放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而他的这些言论在赢得支持者欢呼的同时又常常会引起辉格党饶大肆攻击,惹得托利党自由派皱眉不已。
而他最为着名的论述莫过于:普通民众不堪教化、蛮横不羁,屡屡威胁社会秩序和财产安全,因此不应享有权利。而社会政治精英必须通过多种方式巩固地位,防止下层人犯上作乱。英国政府的体制是完美无缺且拥有悠久历史传承的,这体现了‘意和民法的联合’,绝不允许随意更动。倘若统治者寻求和赢得这些被这种精神所引导的臣民的欢呼,政府必定荡然无存。
至于托马斯·克罗克先生,虽然他并不像是德拉蒙德先生那样大嘴巴,但他在托利党内的地位确实举足轻重的。原因无他,因为克罗克先生从1810年开始直到去年托利党下野,担任了长达二十年的海军大臣之职,并且一直与威灵顿公爵维持了相当良好的私人关系。
虽然托马斯·克罗克在任职期间很少公开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从几件事中却能看出这位秉持着何种政治观点。比如,在威灵顿公爵决定颁布《主教解放法案》时,克罗克便屡次警告自己的朋友——这份法案不仅是非民主和违宪的,而且将会开启动摇下议院独立的先例。
而自从去年下野后,憋了二十年的克罗克便在托利党机关报《季刊评论》上火力全开,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便发表了十数篇文章攻击议会改革,主动为托利党担负起了冲锋陷阵的重任。
至于艾尔登伯爵,这位担任了26年大法官的托利党强硬主义者更是不必再提,如果以上两位都是动嘴皮子为主,艾尔登伯爵则是向来长于行动。这位历经5位托利党首相的老臣,常常动用手头掌控的不列颠最高法庭——衡平法院,来反对包括修改《谷物法》、降低进口关税、修改刑法等等一系列改革,并尽一切可能颁布条例限制‘下层暴民’的过激行为。
而经他手遭到审判处决的各类暴民,即便只是粗略统计,应该也达到了千人以上。
而其中最知名的被处决者,莫过于密谋刺杀内阁成员的卡图街密谋五人组。这五人经艾尔登伯爵审判宣布叛国罪成立,并于1820年5月1日在纽盖特监狱外遭到公开处决。
亚瑟与很多目睹过那个场面的伦敦市民交谈时,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提到,当时脖子被套上绞索的密谋成员英斯先生依然在大笑着高声歌唱:“不自由毋宁死!”
而当有人问他是否后悔,英斯只是眨了眨眼睛,他回答:“不,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希望后人们能明白,虽然我失败了,但至少我的努力是真诚的。”
而为了震慑‘暴民’,艾尔登伯爵还下令,在绞死这五人后,让戴着面具的刽子手将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悬挂。
虽然现在不列颠的法律中依然保有许多中世纪的遗留,但是这种斩首惩罚却也是许久没见到过了。
而艾尔登伯爵威慑‘宵’的意图也显而易见的落空了,他的斩首行动不仅没有震慑到任何人,反而还激起了不列颠市民愈发强烈的对抗情绪,甚至于令他的内阁同僚都与他一起背上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雪莱、拜伦等自由派文人纷纷撰文抨击内阁的血腥政策,而曾经支持艾尔登伯爵以铁腕手段对待暴动的外交大臣卡斯尔雷子爵更是没过多久便因为顶不住庞大的舆论压力而精神失常,最终在两年后用一把开信刀自杀。
伯尼·哈里森先生如果常年与这几位先生混在一起,那他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想法就一点也不难猜了。
就像是亚瑟约克乡下老家的雇农们常常的俏皮话传的那样,如果你成和一个瘸子待在一起,那用不了多久你就学会跛脚走路了。
亚瑟想到这儿,忽然眉头一皱。
哈里森先生现在基本已经能被归为托利党死硬派了,在这个提倡‘强硬就是一洽不变就是力量’的派系里,哈里森先生难道会乖乖的接受几个苏格兰场泥腿子的逮捕吗?
毕竟按照同派系德拉蒙德先生的法,身为统治者的他们,可是向来看不起苏格兰场这种下层饶。
从这里,已经基本可以推断,哈里森先生绝对不可能是个性格软弱的人,而他那接受逮捕的行为百分百是演的了。
至于他为什么对于自己被捕的行为完全不慌,现在看来也完全能理解,作为艾尔登伯爵的朋友与香水供应商,前任大法官艾尔登伯爵虽然下野了,但是作为一个在位26年的老家伙,不列颠的司法系统里几乎充斥着与他政治观点趋近的门生故吏。
现如今,无论是治安法院、上诉法院、还是衡平法院,超过七成的法官都是从艾尔登伯爵的手中接过委任状,有了他们作保证,想一棍子敲死艾尔登伯爵看重且没有决定性证据能证明其犯罪的下院议员可真是比登还难。
当然,这种情况估计也就只能发生在不列颠。一般来,其他国家内阁换届就能来一次系统性大换血,这种情况的典型就是北美殖民地的那些蛮子。
亚瑟记得,在他们那儿,还对这种现象起了个挺艺术性的法,叫两党分肥制。
但是在不列颠,尤其是司法系统,这种情况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不论是哪个法院,大法官都只有任命职缺的权力,而没有免去法官职务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