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us.最快山原地形复杂,美景却是层出不穷。
横断山脉由吐蕃高原延展至云南西北部,再朝东南伸展成玉龙雪山,再跨越金沙江至茅山、壶山。高起低伏,高低相差达数百丈,全是褶曲的山形,形成滇池西面延绵百里的大纵谷。
金沙江则在洱海西北部南下绕回,向东流往巴蜀区。远近山势延绵,泉清溪浅,林木幽深,不见人烟,宛如世外桃源之地。
是夜三人在一处谷地扎营,打来野味,生火烧烤。
三人坐在篝火旁,默默进食,气氛异样。
风过庭叹道:“你两个家伙在逼我说话。”
龙鹰道:“你不说出来,并没有关系,只好作你的跟班随从,看你领我们到哪里去。”
万仞雨道:“不说不说还须说,现在已进入云贵高原,愈清楚你的事,愈可为你拿主意,三兄弟一起想,怎都好过你一个人去胡思乱想。”
风过庭苦笑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唉!十多年了,我习惯了把事情密藏心里,所以一时很难说出口来。”
龙鹰讶道:“公子顶多得二十七、八岁,十年前是十七、八岁,十多年前岂非发生在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吗?”
风过庭道:“你看人年纪的本领,和你判断重量的本事差远了,在下现在已三十有二,比万爷年轻一岁。不过我出道极早,十三岁便出来闲荡流浪。”
万仞雨讶道:“十三岁?你父母怎肯容你在外流浪?”
风过庭苦涩的道:“我是离家出走的,假设那可算是一个家。我是农家子弟出身,居于成都附近一处山村,父母务农维生,可是九岁时父母相继患上热病过世,剩下我和大姊相依为命。不知有幸还是不幸,大姊容貌秀美,一次入成都买卖时被一富户看中,收为妾侍,我遂随她迁往成都。富户的正妻早丧,另外还有两个妾侍,待大姊确是如珠如宝,爱屋及乌下,我也得以读书识字。不过我心中总感不满,认为大姊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个姓张的富户满身俗气,年纪比大姊大上二十多岁,由他正室和妾侍所生的九个子女,对我又非常敌视,我只好终日在外流连。其时我对道家最感兴趣,也因而从几个精通武术的道家高人处学到点东西,不过他们都不当我是徒弟,大部分是我偷学回来的。”
龙鹰道:“这些往事,你是否首次说出来?”
风过庭道:“我的确从未向人说过。现在回想当时,我被仇视是应该的。他奶奶的,任那群蠢才如何努力也弄不通的东西,我看一遍便明白,身体因习武变得愈来愈强壮,又因是半个野孩子而精通江湖门道,十四岁时已高大如成年人,不遭妒忌才怪。”
万仞雨道:“你是否更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风过庭道:“那时年少气盛,又自恃聪明才智,自然不把他们当作一回事。终有一天,富户的五个儿子连同三个年轻的壮仆,在后花园试图教训我。唉!在那种情况下,我怎懂得留手?打得他们全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我比他们更怕,匆匆留书出走,从此再没回去。”
万仞雨皱眉道:“你不挂念大姊吗?”
风过庭道:“她刚为富户生下儿子,对我的关怀亦大不如前,我的离开还可减去她一椿烦恼。唉!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她肯定会因我的出走伤心欲绝,我是不敢回去找她,更不敢查探她的情况,因怕晓得不想知道的事。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龙鹰和万仞雨都说不出话来,因从未想过尔雅风流的御前首席剑手,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出身来历。
风过庭沉声道:“这也是我生命的转折点。那时我十五岁,刚过生日,就在一座山峰之颠,目睹两鹰在高空相搏,展开激烈的追逐战,从中领悟到上乘击剑之术,看得心迷神醉,于是削竹为剑,就在山中像野人般过活,不分昼夜的研玩剑法,创出我剑法的四十九式‘本招’。”
万仞雨点头道:“这是所有武术大师的修炼过程,最厉害的招式,均来自自创。”
风过庭仰望夜空,双目射出回忆的深情,语调转缓,静如止水的道:“我同时记起从一个曾游历天下的老道长听来的一个传说,就是在大理附近,崇山峻岭内藏着一个叫鹰窝的地方,聚集一群巨型的通灵神鹰,遂生出去一开眼界之心,亦可以之为剑道上的一次苦行修炼。”
龙鹰道:“原来是要到大理去。”不由记起武三思,会提过有一批从大理来,柔若无骨的歌舞伎。
风过庭道:“大理只是我们汉人叫的名字,因其地盛产大理石。位处邆睒诏和蒙巂诏势力分界处,是个大型的市集和渔村,当地人称之为‘洱西集’,因其地集中着不少大理石工坊,因而得大理之名。”
万仞雨道:“鹰窝该在大理之西,著名的苍山就在那里。”
风过庭道:“大理处于横断山脉和哀牢山脉的交汇处,最著名的当然是苍山,苍山十九峰间的十八条溪流,东注洱海。而狭长形的洱海走势与苍山平行,形似人耳,这也是洱海名称的来由。洱海唯一出水口是西洱河,南流与澜沧江汇合。苍山与洱海间沃野万顷,是洱海区最富饶的福地,也是众诏必争之地。你们要亲眼看到,方晓得那是如何迷人的一个地域。”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风过庭说时字字句句注满深情的思忆,可见他对这片土地有过难忘的美丽经验,也是他因之神伤魂断,失落至今之地。
风过庭续道:“此地为白族聚居之所,近洱海处有百多间房舍,其它仍是毡帐,以畜牧、农耕和捕鱼维生,武力不强,可说是在蒙巂诏和邆睒诏两大强族的夹缝里挣扎求存,大理白族有自己的族长和神巫,生活算是丰足安定。但现时洱海区的势力平衡已因宗密智的冒起而被打破,我再没法对此地的和平抱持乐观的态度。”
龙鹰问道:“你找到鹰窝了吗?”
风过庭目光投往左方的山峰,那是神鹰今夜歇足之所,徐徐道:“我扮作乌蛮人,绕过洱西集,潜往苍山去。不论白族、乌族,都对外人有排斥之心。特别聚居在苍山内一个自称‘鹰族’的乌蛮人,自视为鹰窝的守护者,不容任何人踏足鹰窝半步,此族人人武技强横,连其他凶狠的诏人也不敢惹他们。”
万仞雨吁出一口气道:“其中竟有如此转折,真的没有想到。”
龙鹰道:“这叫无奇不有,而正因如此,鹰儿才避过捕猎之祸。”
风过庭哂道:“在鹰窝出生的巨鹰,是通灵的神鹰,根本不怕捕猎,居于险峻的鹰扬峰上,想爬上去绝不容易,且会被神鹰群起攻击。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巴蜀走到大理,沿途专拣最高最险峻的山去攀登,专拣最湍急的河流来潜泳,当作是剑道练气修行的一部分。到抵达苍山时,我大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就是处于这种巅峰状态下,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山区,攀上鹰扬峰之巅。”
万仞雨讶道:“鹰儿没攻击你吗?”
风过庭现出心迷神醉的表情,道:“正是要引它们攻击我。那时我年轻心怯,非是逼不得已,等闲不敢和人动手,更怕像打垮那班蠢蛋般打伤人,结下仇怨。可是没有实战,又怎知自己的功犬是否使得?于是我用小刀削了把钝木剑,到鹰窝与通灵神鹰较量,只比招式,绝不伤它们,更从它们身上偷师。开始时不知有多么狼狈,被它们抓得遍体鳞伤,要躲进石隙里去。到第十八天才初步掌握它们灵动如神进攻退守的方式,到第九十三天,鹰儿再没法在我身上留下爪痕,更奇怪的是再不肯攻击我。那种动人的感觉,是没法说出来的。”
龙鹰和万仞雨听得有会于心,就在此峰之上,一个盖世剑手诞生了
风过庭道:“鹰窝的百多头巨鹰,接受了我的存在。我改为用心观察它们,不放过它们动或静的任何姿态,其盘飞下击的轨迹,隐含着剑道之致。我神魂颠倒的过日子,脑袋里只有神鹰,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迷梦般的生活戛然结束。鹰族终发现了我这个入侵者。”
龙鹰笑道:“他们是活得不耐烦哩!”
风过庭苦笑道:“恰恰相反,活得不耐烦的是我。他们举族五百多男战士来围攻我,我又因对他们心存感激,不敢伤他们。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个不好会弄出人命,只好全力逃走,逃出苍山区前,被他们先后五次截着,幸好确是武技大进,最后都可破围而遁。到逃出山区时,已中了三箭,其它轻重伤口达十多个,终支持不住,昏倒过去。想不到多年来求之不得的实战,于三天三夜内得到足够有余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