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木哆嗦了一下,裘净气的话里,仿佛寄宿着鬼神。
“看着那只猴子沉下去,我的心也沉下去。我发疯一样在山路上奔跑,我觉得自己被儒学欺骗了几十年。人其实和野兽一样,这城池便如树林,世间的规则是你死我活,每个生命生下来便是要从周围夺取食物和取暖的土地,长大了,就要权力地位,要美女妖姬,因为那种留下子嗣的信念是从小种在人心深处的,不可消磨。为了留下子嗣,他们甚至不惜夺取别人的妻妾。”说到这里,裘净气双手在胸前做雪花火焰的形状,“直到我得阅雪落的教义,才深为折服。
我教教义说,人身体里皆有光明的分子,也有暗魔的分子,光明的分子便是与人为善交相爱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暗魔的分子,便是人生来的贪婪心、玉
wang心、杀戮心、yin
dang心。人便是魔神糅杂的产物,半是神子,半是魔子。要想解脱暗魔的束缚,便只有杀死自己身上暗魔的分子,若有了这个觉悟,死的一刻,才是最大的喜乐。”
“死的一刻……才是……最大的喜乐?这是天衍皇帝传下来的?”一阵战栗从舞木的背脊穿过,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天衍皇帝只是指引,由一代一代总结得出,所以我教真正的教义并不禁杀戮。”裘净气道,“舞木公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救人?”
“对于一个剑客,救人强于杀人。”
裘净气微笑:“你等于什么都没有说。你救人,是因为人是善的、好的,或者因为你自己就是人,你要救自己的同类?可是如果你发现人身上其实还有那么多恶的东西,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救人?有的人你救了他,他却会去害别人。那么你是否还不如杀了他?”
舞木无法回答,只能摇头:“裘先生所说,在舞木看来便是外道邪魔才会说的话。”
裘净气也不以为忤,还是微笑:“真正的善,是纯净的光,在只有光的世界里,一切黑暗无所遁形。天地间的义人,将随我们一起来,舞木公子,你可愿随我们一起?”
舞木不答。
“说过不劝,却又多嘴了。”裘净气自嘲地笑笑,“舞木公子现在不必回答,我不会伤害公子,也不敢害公子,你尽可以放心思考。”
“送舞木公子出去。”裘净气比了一个手势。
这一次来的却不是那个小厮。一直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站了起来,走到舞木身边微微躬身。舞木起身随他出门。
“你可以带舞木公子看看。”裘净气在身后说。
那个人在门口摘下墙上的一支火把,在前面领路。
他忽然道:“谢谢舞木公子。”
舞木吃了一惊,听得那个声音极其耳熟。
领路的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那张熟悉的脸,竟然是雪落的首领之一,五一。
“舞木公子剑下留情,梁某不胜感激。”五一躬身行礼。
“先生不是该杀的人,前次是舞木冒犯先生。”舞木道。他知道那当日的那一剑中自己手下留情,只是重伤了五一,却不曾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