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师父,”罗天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声音孤单而痛苦,“在我十四岁那年死了,我一直以为他和我的其他族人,还有甲板上那些龙吟号曾经的水手们一起死在了那场来自影州残党的追杀,直到我来到这里,看到这把刀。”
他指着古清风胸前插着的弯刀:“九黎城王家的手艺,我师父亲手为我挑选的,他不会武,但知道世间数百种刀法,这弯刀配合北陆人族的附魔十七刀,最适合那时只有十来岁的我。只是没想到,我用这刀了结了他……”
“这可能就是幻境的陷阱……”舞木试着分析。
罗天凌表情狰狞,又像是愤怒,又像是颓败,他看着舞木:“我的族人和龙吟号全员被杀的事情发生在极北海域,那时候我高烧不退,昏迷了很多天,后来被鲛族救回,又过了好久才醒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之后我几乎杀遍了海上的影州残党,让他们退到了北陆冻原深处,自以为已经替他报了仇。可没想到,凶手是我自己啊!”
看着罗天凌的表情,舞木浑身冰冷。弑师,是大逆,是无可恕之罪。罗天凌与古清风的感情,此刻彰显无疑,纵使他本身漠视律法,但如今给他判刑的,正是他自己啊。
他知道劝慰绝不可能有用,只有冷静,冷静地找出破绽,哪怕是虚假的希望,只要让罗天凌萌发出一丝斗志,北王就可以振作起来。
他说:“我刚从自己的幻境中走出来,我可以确定,这个场景,一定有至少一处是假的,你得把那个虚假的画面逼出来,到那时,才能看清楚真相。”
罗天凌皱眉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舞木不由分说,将他从舱室中拖到了甲板上,他指着那巨帆说,“这时候,龙吟那面巨大的帆还没有出现,李海龙也还没有登船,之所以没有这些,就是因为龙吟者古清风已经不在了,没有新的信息传入极北龙宫。你将这之后的一切,回忆起来,交给极北龙宫,它自会告诉你真相。”
他双手紧紧抓住罗天凌的肩膀,眼中充满信任和鼓励:“罗大哥,把你成为北王的这一路,告诉极北龙宫,你的人生没有停在十四岁那一年,那时没有,现在也绝不会。”
罗天凌盯着舞木,看了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些轻慢的笑容,那笑容一浮现,桀骜的北王就仿佛立刻回来了。他闭上眼睛,开始静静地回忆,伴随着回忆,龙吟号变得焕然一新,巨帆被架起,龙在帆布上随风舞动,甲板上的血迹被洗去,船舷的涂装换成了新的,一切变成了舞木熟悉的样子。
舞木敏锐地注视着一切变化,他发现那些原本躺倒在甲板上的尸体,随着罗天凌的回忆而快速腐化,最终变成了白骨,散落在船上各处。他心中一动,打断了罗天凌的回忆,拉着他重新回到船舱中。
船舱里也已经变成了龙吟号如今的模样,但当他们再次打开那间卧房的门,看到的却还是十几年前的装潢。舞木冷声道:“问题就在这间房子里,那一段回忆,有问题。”
罗天凌此时也已经察觉到异常,他来到古清风的尸体旁,与甲板上的尸体一样,古清风如今也化作枯骨,但弯刀钉在肋骨间,让这具骨架依旧屹立。
“罗大哥,你知道该怎么做。”舞木在他身后说,言语中充满坚定的意味。
罗天凌点点头走上前去,一把拔出弯刀,那尸骨立刻散架,跌落在甲板上,然后烟尘滚滚,弥漫在整个卧房中。当烟尘散尽,他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下耷的眼角和刻意修整的山羊胡子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但眼神中透着智慧的光芒。
纵横大海的北王罗天凌,此刻竟也鼻子发酸,他想立刻冲过去,紧紧抱住这个老人。但他立刻发现,老人的笑容并没有对着他,而是投向更远处,来自他身后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