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的两旁是茫茫的树木,和山峦一重一重起伏的延伸到深处,最后只剩下模糊黑暗的轮廓。
突然蜿蜒的山道前方出现了一个亮光,像挂着路旁的一团小月,为她指明道路,又似为她点亮前方。
王婉之不由自主的循灯而去。
走近些,是十几点聚在一起的熠熠与娟娟,如同曳火,飘在半空成聚却无烟,风吹芒不灭。
王婉之不由的露出惊奇之色。
这熠熠娟娟悬在半空朝她飘近过来,与此同时一把讨厌的声音传来:“兄台。”
这团柔和旖旎的光亮也照清了一张笑容。
王婉之忽然晃了神,心头泛起了淡淡的温暖,在这一瞬间,发现这讨厌的人并不是很讨厌,心甘情愿的露出微笑。
谢傅笑了笑:“看不清路了吧,给你,这个永远不会熄灭。”
王婉之看向他手中的悬囊,一个绢袋困着十几只夜萤,这是一盏在夜晚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笼。
囊萤夜读的故事,她读过,出身富贵的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需要囊萤。
对于他的热情和讨厌的关心,王婉之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淡淡开口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夜萤。”
谢傅笑道:“我不知道,或许是气候和地理的原因,又或许是知道你这怯弱的小娘子需要它。”
竟用小娘子来称呼她,还加上怯弱,不过王婉之内心并不反感。
她必须承认,在这条山道上,她确实是个小娘子,她也表现的怯弱,她是个勇于承认的人。
王婉之接过这囊萤,谢傅立即背身离开,好像他等在此地,只不过为她送来这一团小月。
王婉之看着他转身的背景,嘴唇微微动了动,竟有一股将他叫住的冲动。
天黑,一起走吧。
只是这话却只在心里响起。
谢傅只是一时兴起,但有时候某个举动,却能给别人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
剩下三分之一的山路,王婉之一人掌月独行,她天生身患六绝脉,从小体弱多病。
绝脉!一绝已经是绝症,她却六绝俱全,如潜伏在她体内的一条恶龙,这是天命!
如果她不是王阀之女,如果不是王阀倾尽全力,如果不是她坚信命运由己不由天,如果她不是一个不屈于天命,敢于与天斗的人。
她早就是一杯黄土。
她也一直是个在与天斗的人,在病魔的痛苦折磨中,赢下每一天的光阴。
她每天穿街走巷,晚上在病痛中彻夜研读,修筑水利抵抗洪灾,让苏州百姓免首水患之苦。
她治服瘟疫,还人间团圆安康。
她一直在与天斗。
元镜先生,如同她青梅竹马的老朋友,在她孤独无助的岁月里,也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伴她暖她,与她同行。
兄,今晚若能与你在这山巅圆月之下见面,婉之的人生就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夜深露重,当王婉之登上缥缈峰,一袭青衣已经湿沉沉,衣内也是热汗漉漉黏肤。
脚下踏过沾露黄草,弓鞋湿了,也渗湿罗袜。
王婉之吁了口气,松风拂面,让人神清气爽,山高海阔,也带来了夜风寒意。
天际一轮圆月高悬,融融月华均匀的洒在大地。
王婉之巡视这空寂无人的山巅,幸好,兄是客,需弟待兄才是。
走到岸边处,山风吹的她一袭青衣猎猎作响,王婉之表情清冽,一动不动宛如仙人。
伫立静待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半夜,露更重,衣更湿,身更寒。
而王婉之已经可以预感到元镜先生不会出现。
她笃信两人之间的情谊,非凡俗可比,元镜先生未来赴约,或许已经……
亦心存一丝侥幸,或许元镜先生因为某些原因没能收到她的书信。
突然崖边冒出一个头来,啊的把王婉之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谢傅笑道:“兄台是我,不必害怕。”
王婉之听见他的声音,心定起来,只见他双手趴在悬崖边缘,只冒出头来,却不见身体,似刚刚从悬崖峭壁攀爬上来,嘴上轻轻问道:“你干这么危险的事干什么,掉下去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