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就像是玻璃器皿,清脆,仿佛下雨时候的声响,仿佛硬币投入到储钱罐之中,这种声音在他的耳畔之间回响起来的时候,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这种超出现实可能,超出自然的场景,摧毁自己的世界观的存在,让他害怕了,他宁愿自己没有看见这样的事情,至少,这样他还能够装作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存在于自然之中的普通人。
——那些洗净自己衣服的有福了!可得权柄能到生命树那里,也能从门进城。城外有那些犬类、行邪术的、淫乱的、杀人的、拜偶像的,并一切喜好说谎言、编造虚谎的。
他的手麻木地扼着那个女性的脖颈,他用尽自己的力量,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在女人的脖颈上留下痕迹,别说是伤痕,就连最基本的淤青都没有,他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他胸口的羊皮卷越来越炽热,这种频率不断上涨,直到某一个临界点,他咳出一口鲜血,手也失去了力气。
他滚到一旁,双腿只剩下了麻木感,真正意义上的麻木,不论怎么动都无法让自己的双腿再次动起来,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了,至此,他的一切预先准备好的工具都失去了用处,一切都没有了。
——我向一切听见这书上预言的作见证,若有人在这预言上加添什么,神必将写在这书上的灾祸加在他身上;这书上的预言,若有人删去什么,神必从这书上所写的生命树和圣城删去他的分。
怪物。
这个女性就是一个怪物,不畏惧子弹的人,不会被杀死的人,这样的人还能够算是人吗?这就是一个怪物,乔纳斯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忽然有一点想要哭泣的感觉,他为了这一次叛逃准备了许久,做好了逃跑的步骤,带好了工具,以及,找到了足够的人,可这样依旧失败了,失败了,失败,这个词语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只是,现在……
还有方法吗?
“你的名字是什么?”他问道。
“你的容貌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这个念头还是省省吧。”女性说,“伊卡,接了个委托要取走你身上的一个东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做这么多事情也只是为了这个东西。”
“既然你知道这个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那你就知道我肯定不会把它交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名为伊卡的女性为什么没有做什么,可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还是要抓住,他抓住掉落在地上的枪,正准备想办法填充新的子弹,伊卡就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把一切都堵在了那里,伊卡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从地上站起身,似乎是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玩闹。
“你知道你在和谁做交易码?我猜你应该不知道,你偷走的这个东西如果流落在外会发生什么你根本不清楚,在九州之外,这种东西就是一个移动的定时炸弹,除非你已经掌控了维系它安定的方式,否则就绝对不要让它这么存在于自然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伊卡的手中已经拿着一个白色的笔记本了,她手指轻弹,那笔记本就自己翻开了,纸张翻动着,搜寻着某一页,直到找到那一页才停了下来。
“自己把那个东西交出来吧,乔纳斯·卢卡旺,这不是你应该拥有的东西。”
——不可能,乔纳斯·卢卡旺这么告诉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把这个东西交出去,不论是安德烈也好,马尔科也好,哪怕是乔薇蒂,亦或者面前的伊卡,不论是谁,都不能够将这个东西从他的身上拿走,这是他有史以来唯一一次冒险,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这一张羊皮卷上,不是听从什么人的命令,而是为了自己。
他乘上了海鸟的船,可不论掌握了何等高超的驾船技术,最重要的,依旧是那个指南针,那个罗盘,那个指引正确方向的信标,而这一个非自然的物品,超越了自己已知的一切的羊皮卷,这将会指引他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行,在他步入到死亡之前,他都会让这个东西和自己牢牢捆绑在一起。
这场背叛的终点有什么东西,他很在意。
他审视着自己的过去,怀疑着安德烈的初衷,质问马尔科言语,背叛乔薇蒂的信任,唯有这样,属于他的罗盘才不会被任何人影响,不论何时,他都可以以自己的思维判断,脱离海鸟的枷锁,为了不被吞噬,不失去自我,恍惚之间,他看见了车之乡,看见了海鸟的总部,看见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大海上,从远处逼近的浪潮。
但这不会令他沮丧。
因为风在吹动船帆。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