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山庄山门半掩,门上朱漆深沉如墨,已见残损迹象。两边石柱上摆着一对门联,联上写的乃是:“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字迹雍雍穆穆,令人望之可敬。
江万流凝望字迹,静静出神,一股岿然独存的意味渐渐充塞了他的心胸,但细视片刻,他忽然觉得这字里行间,隐约中又透露出一丝暗恨自责之意,似乎对着青山绿水,憾然有愧。
他却不知当初云翳老人为避世仇,将伏藏山庄迁回旧址,面对着天遥地远,悲从中来,挥墨写下了这对楹联,只觉得这重重山水,有如重重离恨,郁郁难消。
他心中泛起疑惑,这时身边忽然响起一阵咳声,却听苏沐晴惊讶道:“师哥,你怎么样了?”
只见万劫余举手连摆,嘴里却依旧在咳,无法做声,他深躬腰背,越咳越重,似要将心肝脾肺尽皆咳出来一般。
原来他在云荒崖上陷入迷阵,外邪侵心,后来虽然有江万流的白露丸压制,但仍隐隐作祟。方才行走之时尚能通络血气,但静跪过后,久抑的寒气却突然溢涌上来。
江万流面色大变,急忙问道:“大哥,你还好么?”
万劫余竭力忍住,勉强点头,脸上却是一片惨白,在阳光之下,有如鬼魅一般。他望了江万流一眼,微微一笑,又对苏沐晴低声道:“晴儿,麻烦你帮我调气,等会儿师傅出来了,莫让他瞧见我这副样子……”
苏沐晴一听这话,眉间心上,俱都泛起愁意,叹了一声,依言将手掌抵在他背后,徐徐度气。
又过了片刻,万劫余才慢慢舒气,脸上浮现一丝血色。
江万流见他好转一些,稍觉安心,却听顾清颜疑惑道:“万大哥,你犯病的间隔,越来越短了。那准提咒,真的毫无效果么?”
万劫余微笑道:“清颜姑娘不必过虑,有道是‘隔法如隔山’。佛学道术,颇多抵牾之处,而且佛门讲究‘开悟’二字,并非是说那准提咒毫无效果,只是一时半刻,我未能领悟罢了。”
顾清颜轻叹一声,苦恼道:“那若是一直没有开悟,岂不糟糕了。”
万劫余无言以对,唯有苦笑。
他在门外跪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羽笙仍迟迟未出,苏沐晴望见门内那面影壁投下的影子,已微微移动了几分,心中急躁之余,又隐约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忽然门内人影一晃,只见羽笙顺着回廊,一阵疾跑,嘴里连声喊道:“不好了!”
眼前大门霍然敞开,羽笙站在门内,满脸失措,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师傅他不见了!”
万劫余顿时从地上直起,瞠目道:“师傅不见了?怎么回事?”
苏沐晴在一旁道:“羽笙,你慢点说,说清楚。”
羽笙顿了一顿,依旧喘气不止,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到沐风阁中一看,里头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师傅平时坐的那张藤椅……之外,其余杂物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伸指在椅上一揩,上面的灰尘……已经积的很厚了,好似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苏沐晴秀眉微拧,问道:“那其他地方你可查探过了么?”
羽笙点头道:“都查了!明伦堂,教谕斋,还有丹房,师傅他可能在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就连后院的宗祠我也进去看了一眼。而且苏师姐,我在庄内逛了一圈,不仅是师傅,小师妹也不见了,就连竹爷爷我也找不到,整个山庄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万劫余沉吟道:“一个人都没有?那你可见到师傅留下了什么东西没有?”
羽笙目光沉思,凝了半晌,拍手道:“是了!有一幅画!”
万劫余忙问道:“什么画?”
羽笙似乎还在回想,缓缓道:“我进到书房,看见师傅在桌上留了一幅画,我当时匆匆瞧了一眼,没有瞧清楚,上面画的好像是几只灵兽。”
万劫余面色惊疑不定,立即道:“快带我去书房!”
说着便跨入门中,羽笙点了点头,领路在前,江万流与顾清颜对视一眼,相继尾随。
进入庄内,顿时一股古朴清幽之气,扑面而来。只见前方庭院冷落,古木连云,一条青石板路直直穿过。众人经过一段回廊,从右首一个月门内进去,便瞧见不远处一角小楼。
那小楼背倚竹风,投影于半亩寒塘,江万流行到近前,但见帘幕低垂,房门大敞,楼内陈设古朴,素净雅致,落眼处皆是书卷画幅,古韵生香。
地上书籍散落遍地,江万流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身旁万劫余已先他一步,跃入房中。
江万流踮着脚跟上,唯恐踩脏了地上书页,抬头却见万劫余立在案旁,神情诧异,喃喃念道:“河洛四象阵?”
江万流上前几步,见他眼底神色,忧虑甚浓,不由问道:“什么是河洛四象阵?”低头向案上瞧去,只见画卷展开一半,上头精笔描绘着四只威风凛凛的灵兽。
这几只灵兽俱是灵动非凡,似乎要透纸而出。江万流认得其中一只灵兽,张牙舞爪,身躯盘绕,似乎就是天烛峰上虬龙的模样,但是全身苍色,不似虬龙那般身浴火光。
其余几只,或是展翼高翔,或是蓄势欲扑,而最下面那只,龟身蛇尾,似在嗥鸣一般。